諸菩薩摩訶薩修行般若波羅蜜多時應如是觀諸法。
從凡夫精進到「自覺、覺他、覺行圓滿」是一條漫長的路,正如德國哲學家尼采在《查斯圖拉如是說》所指出,人是走在掛在懸崖上的繩索之間,從猿猴蛻變為超人。所以了解目標有關超人的一切當然重要,但是更重要的是了解和執行精進的過程。「信、解、行、證」四個自覺的步驟,「證道」或「證悟」是眾生所企業求的,因為「證」這個目標是驅使眾生在「信、解、行」三個步驟精進的動力。在這三個步驟裡「解」很重要,因為它決定「信、行」的方向、方法和步驟。沒有正「解」就不可能有「正信」,更不可能有「正知、正見」,更容易造成「邪知、邪見」偏離正道。但是就「解」而言,因一代聖教自從部派佛教以降、大乘佛教的興起乃至密教,覺行者花費太多的精力在分析比較理論教義及教史等繁文縟節。把重心放在解釋佛性、法相、法性等勝義諦,因而很容易就忽略了從世俗諦走向證勝義諦的橋樑-「行」門。
自來有覺行者重研究形而上的佛學而成為忘了佛法的佛學者。捨本求末主因在於專注文字或義理的考究或重論不重經,強調各宗派之間詮釋及歷史的差異而忽視了共通性及目標。因為重視論理而忽略了實踐,以至於佛法崩散離析。學者因而迷失在枝末細節裡,很難有能觀全相者。誠如佛陀所謂「瞎子摸象」云云!佛陀曾特別在《入楞伽經》示警說:「名身與句身,及修身差別,凡夫愚計者,如象溺深泥。」依南懷瑾先生釋義,「凡夫們往往執著文字名相,以為這就是究竟,所以不能解脫。猶如大象陷於泥坑裏,愈陷愈深,無法自拔,是多麼的可憐啊!」也難怪有學者區分評論聲聞與大乘佛教時會稱大乘佛法徒形上學爾。
以《心經》為例,開經云: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舍利子!色不異空⋯ 無智亦無得。」而絕大多數的釋經的重點都是放在「色不異空⋯ 無智亦無得」這一段敘述諸法的空相,而忽略了如何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時」而「度一切苦厄」。事實上這是誤解《大般若經》只講「空」,誤解「空」的真實義理,把「般若波羅蜜多」誤解為「空」的同義辭,或等而下之將「空」曲解為「沒有」或「虛無」。
《大般若經》的教旨的重心是《心經》開經的那句話:
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」
除了講授勝義諦的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傳授重點還有實踐論。主要是在講「如何」從世俗諦進階提昇到勝義諦—「菩薩摩訶薩如何修行深般若波羅蜜多」的實踐導引。例如素有學者批評空宗流向「惡取空」,只要有讀《大般若經》就知道這是錯誤的認知。在此引一段《大般若經·第六分顯德品第十一》的經文,自然可以駁斥這個錯誤的指控。
「爾時,最勝便白佛言:「甚奇!世尊!希有!善逝!諸佛祕密甚深微妙,
雖說法空、無生、無滅、本來寂靜,而不破壞善惡業果,遠離斷常。⋯」
至於為何或如何「不破壞善惡業果,遠離斷常」,因為非本文主旨暫且先不論。
《心經》以「觀自在菩薩」為主角說明「般若波羅蜜多」的行、狀、相。而《大般若經》則是以「菩薩摩訶薩」說明解釋「般若波羅蜜多」的行、狀、相。《大般若經》的「關鍵」之一在於「菩薩摩訶薩如何修行深般若波羅蜜多」。要深入了解「菩薩摩訶薩如何修行深般若波羅蜜多」,讓我們先了解《大般若經》(以下簡稱《大經》)是如何定義「菩薩摩訶薩」、「般若波羅蜜多」、和「諸法」或「一切法」。
《大經·初分菩薩品第十二》解釋什麼是「一切法」。
何者是一切法?
爾時,具壽善現白佛言:「世尊!何者是一切法?而勸諸菩薩摩訶薩於此一切法,皆無所有,無礙無著,應學應知?」
佛告善現:「一切法者,謂善法非善法、有記法無記法、世間法出世間法、有 漏法無漏法、有為法無為法、共法不共法。善現!是名一切法。諸菩薩摩訶薩於此一切法,皆無所有,無礙無著,應學應知。」
「一切法」也就是《大藏一覽集·卷三》所記載的般若名相八十一科,包括五蘊、十二處、十八界、六觸、六觸所生、四緣、六大、六度、十二因緣、十六知見、二十空、⋯乃至一切菩薩摩訶薩、諸佛無上正等菩提等諸法。
因為《大經》經文詳細明列「一切法」中「八十一科」一項一項明示,因此經文非常長。作者將經文縮簡以〔一切法〕表示,幫助讀者能理解經文要義。
《大經·初分觀行品第十九》教授修行般若波羅蜜多觀諸法時,對於一切法的態度是不受不取、不執不著,亦不施設為一切法。並且定義三個名相:菩薩摩訶薩、般若波羅蜜多、一切法相,及解釋如何觀諸法:
爾時,具壽善現白佛言:「世尊!諸菩薩摩訶薩修行般若波羅蜜多觀諸法時,於〔一切法〕不受不取、不執不著,亦不施設為〔一切法〕。
「世尊!諸菩薩摩訶薩修行般若波羅蜜多時,不見〔一切法〕。何以故?以 〔一切法〕性空無生滅故。
「世尊!〔一切法〕不生則非〔一切法〕所以者何?〔一切法〕與不生無二無二分。何以故?以不生法非一、非二、非多、非異,是故〔一切法〕不生則非〔一切法〕。
「世尊!〔一切法〕不滅則非〔一切法〕。所以者何?〔一切法〕與不滅無二無二分。何以故?以不滅法非一、非二、非多、非異,是故〔一切法〕不滅則非〔一切 法〕。
「世尊!〔一切法〕不二則非〔一切法〕。
「世尊!〔一切法〕入不二無妄法數。」
何謂菩薩摩訶薩?
時,舍利子問善現言:「所說『菩薩摩訶薩修行般若波羅蜜多觀諸法時』者, 何謂菩薩摩訶薩?何謂般若波羅蜜多?何謂觀諸法?」
爾時,具壽善現答舍利子言:「如尊者所云『何謂菩薩摩訶薩?』者,舍利 子!為有情類求大菩提亦有菩提故名菩薩,彼如實知一切法相而不執著故復名摩訶薩。」
舍利子言:「云何菩薩摩訶薩能如實知一切法相而不執著?」
善現答言:「舍利子!菩薩摩訶薩如實知〔一切法〕相而不執著。 」
舍利子問何等名為一切法相?
善現答言:「若由如是諸行、相、狀表知諸法,是色、是聲、是香、是味、是觸、是法、是內、是外、是有漏、是無漏、是有為、是無為,此等名為一切法相。」
具壽善現復答舍利子何謂般若波羅蜜多?
「有勝妙慧遠有所離故名般若波羅蜜多。」舍利子問:「此於何法而得遠離?」
善現答言:「此於一切煩惱見趣而得遠離,此於一切六趣、四生而得遠離,此於一切蘊、界、處等而得遠離,故名般若波羅蜜多。又舍利子!有勝妙慧遠有所到,故名般若波羅蜜多。」舍利子問:「此於何法而得遠到?」
善現答言:「舍利子!此於〔一切法〕實性而得遠到,故名般若波羅蜜多。 舍利子!是謂般若波羅蜜多。」
何謂觀諸法?
爾時,具壽善現復答舍利子言:「如尊者所云『何謂觀諸法?』者,舍利子!諸菩薩摩訶薩修行般若波羅蜜多時,觀〔一切法〕非常非無常;觀〔一切法〕非樂非苦;觀〔一切法〕非我非無我;觀〔一切法〕非淨非不淨;觀〔一切法〕非空非不空;觀〔一切法〕非有相非無相;觀〔一切法〕非有願非無願;觀〔一切法〕非寂靜非不寂靜;觀〔一切法〕非遠離非不遠離。舍利子!是謂觀諸法。舍利子!諸菩薩摩訶薩修行般若波羅蜜多時,應如是觀諸法。」
以上引《大般若經》所示,修行般若波羅蜜多的觀諸法是不執、不取、不著於斷常、有無、苦樂、空不空、染淨等二元對立世界的不二觀,並不是觀虛無的空。希望這能對有心修行般若波羅蜜多的法友應如何觀諸法有所助益。「照見五蘊皆空」的「空」不是虛無,也不是空無。
摩訶般若波羅蜜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