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祖道一
禪宗的重要人物馬祖道一，生於唐中宗景龍三年(709—788)，為禪宗七祖南嶽懷讓禪師之法嗣，二者之間有一段膾炙人口──「磨磚成鏡」的付法因緣。馬祖道一因其師而契悟上乘佛法，成為光大南嶽宗門者。其於南嶽得法後，約在31歲左右時便踏上弘法濟眾之路，其間在江西的時間最長，當中又以洪州時期禪風最為鼎盛，可說是推動南宗禪的重要關鍵人物，故世人稱他所創立的宗風為「洪州宗」，名其禪風為「洪州禪」。
道一承襲達摩、惠能「即心即佛」的禪宗核心思想，並結合「平常心是道」之心地法門，將修行貫串在日常生活裏，正所謂行住坐臥、揚眉瞬目、起心動念盡是道，唐朝宗密禪師（780年—841年）稱此修行方法為「觸類是道而任心」，又說「達摩門下展轉相傳者，是此禪也。」可見道一既恪守禪宗的本懷又能開創新的格局，使其儼然成為禪門的主流，後繼承馬祖禪法的有溈仰、臨濟等宗。
然而叢林之創立，亦是道一成就不凡的主要因素之一。道一為了因應當時禪僧居無定所，以及世人批評出家人不事生產、規避兵役、租稅等問題，遂在江西廣設叢林以接引學眾、培育宗門僧才，並倡導「坐作並重」的農禪理念。由於自道一建立叢林，至百丈懷海到黃蘗希運，其一百年間江西都是弘法的重地，所以又稱之為「江西宗」。
叢林
叢林，在印度時期即有，《大智度論卷三》上如此記載：「多比丘一處和合，是名僧伽，譬如大樹叢聚，是名為林。」此便是以叢林比喻僧眾聚居之處。又據《禪林寶訓音義》所載，「叢林」二字取義為「草不亂生曰叢，木不亂長曰林」，則「叢林」又頗寓有規矩法度之義。至於馬祖道一創建叢林的原因，據北宋學士楊億（974－1020）所著之〈古清規序〉上言，是「百丈大智禪師，以禪宗肇自少室（指達摩祖師）至曹溪（慧能）以來，多居律寺，雖列別院，然於說法住持未合規度，故常爾介懷（介意）。」也就是說，禪宗本是以道法相授受，因此僧侶大多是岩居穴處，或者寄住在律宗的寺院，由於說法住持往往未合規制，故而之間不免常常發生齟齬，於是馬祖道一遂銳意創建叢林，以安定禪僧。不過馬祖道一之所以建立叢林，當時的政局與朝廷應該也是原因之一，因為馬祖道一雖然是出生在盛唐，但是當他在虔州傳法的時候（763－766），唐朝便歷經了8年的「安史之亂」（755－763 年），之後並衍生出藩鎮割據的亂象，再加上外患頻仍，中國北方又再一次陷於混亂的狀態，大量流民湧入江南，馬祖道一就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創建叢林。我相信馬祖道一對戰亂、對過去法難的教訓一定警惕在心，勢必也想在朝廷不確定性下延續佛教的法脈，畢竟政教之間一旦逾越限度，衝突便很容易發生。
百丈清規
於是馬祖道一的法嗣百丈懷海禪師（720—814），遂針對法難發生的原因，例如僧侶道德操守問題、賦稅經濟問題等而設置了完備的經濟制度、教育制度及管理制度等，此即所謂的《百丈清規》。也因此當規模最大、高峰為時十個月的會昌法難（842－846）來臨時，禪宗不但度過了劫難而且還成了佛教界的主流，也就是說唐末五代（唐武宗及後周世宗）兩次法難之後，佛教還能夠綿延發展到現在，都是受馬祖道一及懷海禪師所創的叢林制度及農禪生活所賜。蔣義斌先生說「唯有禪宗及淨土宗有深厚的社會基礎，故於法難後，很快地恢復舊觀，並有所發展。」
可惜《百丈清規》到了宋朝的時候已經散佚，目前流傳的是元代德煇法師奉順帝的聖旨所編纂的《敕修百丈清規》。所幸此清規收錄有北宋楊億所著之〈古清規序〉（古清規即百丈清規），故至今仍存。據上所載，百丈懷海係用折衷大小乘經律的方式制定「百丈清規」，他以修行悟道、接引眾生為宗旨，頗注重教育，所以在建築上講求「不立佛殿，唯樹法堂（講堂）者，表佛祖親囑，受當代為尊也。」他持上下平等的理念，並認為修行需落實在日常生活之中，故言：「所裒（聚集）學眾，無多無少，無高下，盡入僧堂（禪堂），依夏次（受戒時間長短）安排，設長連床，施椸架，掛褡道具。臥必斜枕床脣，右脅吉祥睡者；以其坐禪既久，略偃息而已。‥·行普請（禪林集結僧眾一起勞動）法，上下均力也。」此外，在生活飲食相關職事上，則「置十務，謂之寮舍，每用首領一人管多人，營事令各司其局也。」至於禪僧若有犯戒，綱紀的維持亦是嚴峻的，理由是「（一）不污清眾，生恭信故。（二）不毀僧形，循佛制故。（三）不擾公門，省獄訟故。（四）不泄於外，護宗綱故。」
總之，《百丈清規》不僅注重傳法教育、建立縝密人事組織、落實僧侶的儀制，而且完備禪林的經濟軌範，叢林制度於焉建立，而佛教戒律的中國化，也至此終告圓滿成熟。
結語
馬祖道一和百丈懷海的高瞻遠矚、大破大立以及高僧風采，不但使得禪宗至今得以延續法脈，而且影響及於宋明理學與全真教。全真教當南宋金元之際，道士丘處機等人便是借鑑禪宗的叢林制度，以建立全真道派的戒規及管理制度等。至於宋明理學家用以講學的書院，其發源固然本只是唐代朝廷做為藏書、著書、校書的地方，後來因士子為避唐末五代之亂而讀書山林，遂慢慢演化成教育組織。及至宋朝，理學家們參酌叢林的教育制度、組織型態及建築結構（如以講學藏書供祀為基本規制），並訂立學規，以做為書院的精神綱領。其以「規」促「學」的方式，頗類似叢林以戒修持。總之，宋明理學書院之確立與禪林的學風的確關係密切。
由此看來，馬祖道一和百丈懷海不只在禪宗史上，同時也在佛教史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，他們的遺風影響並流傳一千多年，歷久至今不衰，可見他們所創立的叢林制度，是非常值得後人探討和效法的。